櫻花盛開之時

第十篇 那個幾乎完美無缺的結局

──亞那……你到底要把我帶到哪裡啊？

在後方的那人用著無奈的語氣這麼問道，若是以往他應該會將自己要做的事全盤道出，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他必須要給那個人一個驚喜才行哪，所以就算再怎麼想說也得忍住！

邊拉著人跑邊想像著對方見到那個自己準備的禮物之後會有的反應，臉上原本就掛著的淺淺微笑便慢慢的放大，聽見那個人似乎是沒得到自己的答案而深深的嘆了一口長氣……嗚啊，這可不行，聽別人說每嘆一口氣都會老三秒的，那人因自己一天嘆這麼多次氣要是加快變老了自己要怎麼賠償啊？

就在他開始在腦中想一些有的沒的的時候，突然他感到自己拉著的那隻手五指竟回握住了他，後頭那原本沒出甚麼力氣的人竟開始加快了步伐，他便忍不住輕笑出聲。

那個人果然人很好呀。

就這樣拉著對方跑了一會兒，到達目的地的他停下了腳步，感覺到後面的人也趕緊跟著停下，然後又再嘆了一口氣，但現在正屬於興奮狀態的他沒思緒去想剛才自己才在懊悔讓那個人嘆了太多次氣會老，而是讓了開來，讓後頭的人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條被藤蔓和樹林包圍著的通道，上頭掛滿著不少裝飾品，由於這裡被不少往上生長的樹枝擋住了陽光，因此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在略微陰暗的環境中那些裝飾品周遭隱隱發出了光芒，一整條路都是這般，看著那人驚訝的神色，他笑了，將銀色的雙眸對上對方，他開口道出了祝福的語句 ：

──生日快樂，凡斯！

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的妖師淺淺的勾起了唇，然後張口，用著他熟悉而喜愛的溫柔語氣說著：

──……謝謝你。

回以對方同樣的笑，他伸手握住了那位妖師的雙手，開心的回應著：

──嘿嘿，不會啦，只要凡斯開心就好了喔～

而妖師輕輕的回握住自己的手。

啊啊，他果然……

非常的，深深的，喜歡著眼前的這個人呀。

＊

這幾天凡斯ㄧ直感到莫名的煩躁。

說是煩躁好像也不太對，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所習慣的生活之中……少了甚麼人？

望向宿舍房間空蕩蕩的另一半，他總覺得那裡應該還要有些甚麼的才對，學校的宿舍是採兩人一房制，怎麼可能只有自己住在一個房間呢？

到底，少了甚麼……

嘆了一口氣，他望向房內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他平時的就寢時間半小時了，明天還有課啊，再不快點睡覺的話可不行。

想到這裡的他躺上了床舖，背部卻意外的壓到了某樣東西，凹凸不平的觸感令他皺起了眉，起身將那個令自己無法安眠的東西抽了起來。

那是一件純白的校服。

雖然上頭應該繡著的學號是一片空白，但凡斯敢肯定這件衣服並不是自己的。

學校的校服會因年齡而有所改變，像三年級的自己校服顏色是藍色的，至於白色……是一年級生才會有的。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又為什麼，自己會有一種，這件衣服出現在這裡是正常的感覺呢？

＂凡斯～抱歉又把衣服放在你床上了，可以幫我收一下嗎？謝謝喔！＂

腦海閃過這麼一句話，環顧了下房間四周，明明除了自己以外一個人也沒有，但這道清脆的聲音還是繼續在他的腦海中播放著。

＂啊啊啊啊！我又忘記帶課本了，凡斯謝謝你還特地送過來～＂

「在離開宿舍前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別忘了帶課本嗎？」聽到這句話，雙唇像是不受克制一般，緩緩流出了這麼一段話。

就好像，自己非常熟悉這些對話一般。

＂唔，對，對不起嘛！我保證下次絕～對不會再忘記了！＂

啊啊，自己當然是熟悉的啊，因為……

＂凡斯，活下去，即使痛苦，也請你，活下去。＂

＂然後，請你……＂

「……每次都是這樣，到了最後還不是都忘光了。」唇角湊起了一個弧度，凡斯這麼說，然後闔上雙眼，拉起被單入睡。

明明就知道的，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知道為何聲音會不停的傳來，但是當他快要想起一切時，耳邊便會傳來一道擾亂他一切思緒的聲響。

──請你，忘了我。

然後，他便只記得……

要忘記。

但是他卻連要忘記什麼，也不清楚。

＊

──凡斯，快過來看～

他邊用著開心的語調說著，邊用力的推著前方人的背，想讓對方早些看見那幅美麗的景象。

對方看到一定會很開心的，一定會露出那定是好看的笑容的！

他想要看到那個從來都不笑的人快樂的模樣。

──看什麼？

停下了腳步，聽到前面的人丟來了一個不解的問句，他勾起笑容，越過那人指著前方某處用著興奮的語氣這麼說了：

──在那裡。

那人依言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著眼前的櫻花樹沉默了幾秒後，對方淡淡的問了一句：

──你帶我來這裡看櫻花？

咦？欸？耶？

為什麼對方會知道？守世界應該是沒有這種花的啊。

──凡斯你知道這是櫻花？

……糟了。

他忘記對方是人類了啊啊啊啊！

──啊啊對了凡斯是人類怎麼可能沒去過原世界沒看過櫻花……嗚啊我在想什麼啊這……

突然想到這點的他抱著頭蹲坐了下去這麼碎唸著，啊啊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啦，居然會忘記妖師族是人類這件事……

然後，他聽到了笑聲。

很輕，很淡，對他而言卻是無比清晰的笑聲。

妖師笑了。

這是第一次，他看見妖師的笑容。

一個十分好看的微笑。

＊

放學的鐘聲響起，和幾個較為要好的同學道了再見之後，凡斯便離開了坐了一整天的教室，想著今天晚餐該吃些什麼好等等的問題。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間他便走出了校園，來到了一家他不怎麼常去的小吃店前。

＂要謝謝你肯陪我去秘密基地呀，所以凡斯吃麵吧，要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喔。＂

又來了。

又是這道聲音。

既然要他忘記，那為何又要不停的干擾著他？

「為什麼……？」越過了那家店，凡斯在嘴中喃喃著。

好想憶起，不想忘記，喜歡，很喜歡……

自己不想忘了那個人啊，那人憑什麼自作主張，讓自己忘掉他？

或許是他太過專注於思考這件事了，因此並沒有注意到這條巷子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一道墨黑從眼前劃過，然後在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時，那道纖瘦的身影便壓上了他，將他撲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之上。

「嗚啊！對，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模樣？」撞到他的那個人慌張的確認著，那樣熟悉而好聽的聲音，竟與不停干擾著他思緒的那道聲音一模一樣。

也與那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候？

不敢置信的他抬頭，將一雙黑眸對上了那張不知所措的絕美臉龐，原本還算平靜的雙眼倏地瞪大，他不太了解這種感覺是什麼，胸口一抽一抽的，喉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似的，緊的不像話。

他……認識這個人。

「你……怎麼會？」話語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提出問題，這個人，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人，他知道，知道對方是誰！「亞那瑟恩‧伊沐洛！」啞著聲線將這個自己熟悉不過的名字道出，排山倒海的記憶就這麼湧入了腦海之中。

亞那瑟恩‧伊沐洛。

那位他深愛著的精靈。

一個善良的，溫柔的……

──超級大白痴！！

「咦？欸？你知道我的名字啊，學長？」被他道出名字的人傻傻的這麼提問，他認識這個人嗎？唔嗯，制服是他今天剛轉入的學校的……反正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壞人，試著打個招呼好了，搞不好又能多交了個朋友呢！

「學長你好喔，我是亞那瑟恩‧伊沐洛，今天剛轉進學長的學校裡，請多指教呦！」說著便從對方身上爬了起來，順便扶了眼前的人一把，然後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緊握著對方的手這麼說了。

……不會吧？

亞那他，忘了自己了？

凡斯用著極為複雜的視線看著眼前那令他思念不已的人兒，許久，他嘆了口氣，然後回握住了對方的手回覆著：

「你好，我是凡斯。」

算了，反正自己都等了他等了一千年了，再繼續等下去好像也無所謂。

這樣，就好。

因為是他。

唇角浮現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雖然那笑中帶著一絲的失落，但更多的還是顯而易見的喜悅情緒。

「……」當凡斯回到宿舍房內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黑髮的人兒躺在這幾天一直空著的另一張床上，勾起了大大的笑容，極有精神的對著他打了聲招呼。

「晚～安！凡斯～真巧呢，我們竟然是住同一間房呢！」亞那笑瞇瞇的對著他招著手，然後倒在床上滾了好幾圈，完全把學校宿舍當成自己家。

……

人生，還真是處處充滿巧合。

瞎到爆的，巧合。

此時處於震驚狀態的凡斯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床上擺放著的沒有繡學號的純白制服，正放在亞那未整理也未闔上的銀色行李箱中。

＊

──你相信奇蹟嗎？

在一位鬼族友人的協助之下，他來到了過去，看見那人年幼 的模樣，他輕聲問了。

但雖說是協助，倒不如說是他任性的要求鬼族朋友的幫忙，讓自己回到過去，看看妖師在小時後是不是也是一樣冰冷冷的繃著一張臉，不愛笑？是不是也是一樣不相信他人，活在孤獨之中？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參與到那人的過去，只能努力的出現在對方的未來吧，他總會覺得他們之間隔著一道看不見的牆，而那道牆正在越變厚，慢慢的讓他與那人的距離越隔越遠。

雖然在旁人眼裡看來他們還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但他總覺得不夠，他從未覺得與一個人的距離是如此遙遠的。

但是那個人不一樣。

他喜歡對方，正因喜歡，才會覺得遙遠。

──怎麼可能相信。

年幼的妖師看了自己一眼之後，冷冷的回答了。

哇啊，跟那個人一開始對自己的態度是一樣的呢。

……也就是說，那個人才這麼小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

什麼都，不肯相信？

看著對方冰冷中帶著一絲絲絕望的眼神，他突然覺得胸口傳來一陣悶痛。

他必須說些什麼。

至少，得做到讓那令他心疼的場景暫時消失才行哪。

──啊啊，是這樣啊……可是我相信喔，相信奇蹟。

聽到這句話時對方將不解的視線移了過來，而自己輕輕的笑了出聲，將視線對上了那人，擇了敷衍性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畢竟鬼族的友人有交代過，不能做出或說出會影響未來的事情哪。

──唔嗯……怎麼說呢……嘿嘿！反正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真該感謝安地爾他把我送到這裡來呢～小時候的凡斯真的好可愛～！

看到了那人的黑眸驚訝的瞪大，意識到自己方才不小心將對方的名字道了出聲的他臉上閃過了一絲懊悔的神色，看樣子得走了哪，不然要是那人等下對自己提出問題就糟了。

＂要走了嗎？＂耳邊傳來了鬼族友人的聲音，點了點頭之後，銀色的光便這麼浮現在自己的身周。

臨走前，他對著年幼的妖師這麼說：

──要好好的活下去喔，凡斯。

活下去，無論如何。

這樣他才能遇見那人，才能告訴對方，自己為何相信奇蹟──

「或許我們的相遇，打從一開始就是個奇蹟吧，你說是嗎，凡斯？」銀色的雙眸包含著的是凡斯所熟悉的溫柔笑意，櫻色的唇瓣勾起了個完美的弧度，墨黑的長髮由髮絲末端開始染銀，那樣令凡斯熟悉的語氣，讓凡斯深信，眼前的精靈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想起來了。

彎起了笑容，凡斯將自己笑著的唇貼上對方同樣笑著的唇，

然後緊緊擁著那個人，輕聲說著：

「歡迎回來，亞那。」

原來奇蹟，一直都在。

FIN.